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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 

黃嘴天鵝,旅程3000公里,東亞往返西伯利亞苔原



微白晨光在迪達拉的新房間裡投下霧一般的陰影,蠍子爬起來,沖掉身上的污漬,披上大氅。迪達拉的長髮擋住了臉,蠍子給他撩開,果然看見微微睜開的銀色眸子,朦朦朧朧,像昨夜的月。他端起矮

几上的酒碟,繼續昨天下午的獨飲。屋子裡瀰漫著情慾刺鼻的氣味,蠍子拉開陽台的拉門,潮濕的水氣與樹木的清苦土腥味和他撲了滿懷,屋子裡的腥味和乾燥木料夾雜著的灰塵味被沖得很淡,雨聲細

細小小地敲打在樹葉上,像流沙簌簌的撞擊,有什麼沉進地底。

清酒的味道微苦微澀,蠍子一碟一碟悶悶地喝,迪達拉抓過大氅披上,拎起昨天下午被蠍子割了的浴衣晃一晃,一個火遁燒掉。

「大叔,浴衣的話,把帶子解開就可以了,沒必要割開呀。下次我自己脫算了。嗯。」迪達拉站起來,大氅上沒有什麼痕跡,他還是決定去洗乾淨。

蠍子被嗆了一口。

「你還想有下次。」他一邊喝酒一邊拿餘光晃他一眼,臉紅到耳朵邊,他用衣領擋住。

迪達拉從他手裡搶過酒碟,倒了酒喝下去,又把那瓷碟還給他:「好辣,真不知道有什麼好喝的。嗯。」又說:「大叔你起床氣沒過的話,再躺一陣沒有關係的。嗯。」

「你呢?低血壓過沒有?」蠍子又倒了酒,一邊喝一邊瞄他。嘴唇觸到的瓷面溫溫的,他遲疑一下,舌尖滑過,把碟子裡的酒嚥下去。

「過了啊,我比大叔醒得早。嗯。」迪達拉抱著替換的浴衣咚咚地跑出去,然後又折回來:「大叔我的發繩不見了,你幫我找找看。嗯。」

「行了行了你趕快去洗。」蠍子不耐煩地揮手趕他,幾碟清酒下肚,他站起來,敲開對面鼬的房門。

「什麼事。」鼬的臉是一貫的平淡,面對因為起床氣而氣勢洶洶的蠍子,沒有一點鬼鮫他們或調侃或心虛的樣子。但他並不是不在意。「曉」是臥虎藏龍之地,惹到誰都不會好過。而面對蠍子的起床

氣,的確也只有迪達拉有忽視的膽量。鼬猜想或許真的沒有人願意傷害那個笑起來像大孩子的青年,至少他自己是如此。

「迪達拉的發繩,還來。」蠍子向他攤開手。

「斷了。」鼬的語氣也和他的表情一樣平淡。他一貫如此。

「斷了也還來。」蠍子仍然那樣攤著手。

鼬盯著他看幾眼,從頭上解下發繩放到蠍子手裡。

「那是你的。」蠍子把那發繩還給鼬。「我要的是迪達拉那條。」

鼬不接:「你直接給迪達拉,他不要自己來找我。」

蠍子捏了發繩,盯鼬幾眼,關上門回去。迪達拉的房間裡仍然零零落落地散著書和工具,蠍子又連了傀儡線,操縱著停了一夜的傀儡們又開始忙忙碌碌。蠍子一邊喝著清酒,一邊拈著那條發繩甩來甩

去。他並沒有認真看過迪達拉的發繩,但是總覺得這一條並不適合他。

下次再去買一條適合他的算了。蠍子捏了那條發繩,望著窗外的雨霧想。紙拉門嘩啦一聲打開,迪達拉擦著頭髮進來,呼啦一聲坐在蠍子旁邊,一邊擦脖子上的水珠一邊問蠍子什麼時候可以去把原來房

間裡的繡球花移過來。蠍子一邊回答著那要問鼬一邊順手把發繩扔給他。

「這個不是我的。嗯。」迪達拉接住那發繩。

「有意見去找鼬,他給的。」蠍子仍然喝著酒,然後回頭瞄他一眼,胸口和脖子上有很明顯的紅色印痕,他伸手去摸,溫溫的,而且柔軟。

「做什麼?嗯。」迪達拉擦完水正在梳頭,似乎並沒有意思要把發繩還給鼬。

「沒什麼。」蠍子轉回去喝酒,喝到一半又回頭看他:「你腰痛不痛?有沒有再燒起來?」

「沒有啊,大叔很熟練,只是痛而已,並沒有受傷。嗯。」迪達拉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話裡所包含的情色意味。


「啊,因為以前運動得很多。」注意到了的蠍子臉紅了一下。

「以前和大叔做的,是什麼樣的人呢?嗯?」迪達拉湊過來,把下巴擱到蠍子肩上。

蠍子放鬆身體,往後靠住迪達拉。「是個黑髮及腰的美人,很主動,又陰險,合作起來還算愉快。但是心機重這一點……」蠍子突然拍拍他的臉,揪著往死裡捏。「小孩子打聽這些做什麼。」

「我已經24了!嗯!!」迪達拉摀住被捏得紅紅的臉吼。

「你才知道自己24了。」蠍子扳開他的手,放下酒碟,轉了身揪著他的臉繼續捏。「我以為你才14,都是因為這張臉!為什麼那麼圓呢迪達拉~~」

「還說我,大叔你自己還不是臉不跟著年紀長。嗯。」迪達拉也伸手去捏蠍子的臉,腳踢到一堆書,嘩啦啦掉了一地。

「啊,迪達拉,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放好的!你這沒收拾的傢伙,想惹我生氣嗎?」似乎是玩起了興致,蠍子撲過去把迪達拉壓著,仍然使勁地捏迪達拉圓滾滾的臉,嬉笑著撞他的額頭。手中的傀儡線無

章法地運動起來,正往書格上放書的傀儡被亂抖著的線操控著,整個身體顫動著,像觸了電,帶著一排又一排的書往下掉。

 

「這次是大叔你在搞破壞了!嗯!」迪達拉揪著蠍子的衣領翻上來,騎在他的腰上。「我贏了!!嘿嘿嘿大叔等下你收拾吧~~~嗯!」

「哦?你這算贏?」蠍子伸手捏住迪達拉的腰就要開始撓。

而這時門嘩啦一聲被拉開了,鬼鮫一步跨進來,看到衣衫不整騎在蠍子腰上的迪達拉,還有捏著迪達拉的腰的蠍子。蠍子臉紅紅的,迪達拉臉也紅紅的,他當然不知道那是捏出來的,也跟著臉紅一陣,

退出去乓一聲拉上門。

蠍子和迪達拉聽見了夾道上「不好意思」、「對不起」之類的道歉聲跟著腳步聲越來越遠,互相嘻笑一陣,回過神來覺出曖昧,眼睛注視著愣一陣,收斂了笑容。

「啊……趕快收拾好,不然就連腳都沒地方擺了。嗯。」迪達拉從蠍子身上飛快地下來,抱起掉落的書往書格上放。

蠍子退到角落裡繼續喝酒,順便操控了傀儡和迪達拉一起忙。

 

屋子裡突然寂靜,只有紙板與木板相互撞擊的聲音,還有迪達拉踏著榻榻米的輕微響動,很悶。雨聲很細,然而逐漸粗重起來,卻稀了,敲在青灰瓦片上,像是有貓在上面追逐。
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迪達拉望著窗外的青灰水氣,沉默一陣,還是輕輕地說:「……雨……要下到什麼時候呢……嗯…………」

蠍子往窗外望一眼,看見迪達拉沒有表情的側臉,埋了頭,盯著手中辣苦的液體中浮出的翠色,閉了眼仰頭飲盡。
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誰……知道呢………………」

 

雨滴滴嗒嗒下了大半天,迪達拉收拾好書,趴在滑軌上,看寒雨連江激起層層浪。森林隨了風澀澀地響,像流沙在吞噬什麼。天是灰的,他想起巖忍村裡的秋季沙暴,也是這樣灰青一片。不,還有些發

黃,他伸手接住一滴雨,涼涼的。秋季沙暴迅猛而狠烈,熱風乾燥,與川之國的細雨完全不同。他一邊笑自己怎麼把這兩種東西聯繫到了一起,一邊舔舔雨滴,又吐出去。啊,至少土腥味和灰塵味是一

 

樣的。嗯。

 

「雨什麼時候停呢?嗯?」迪達拉伸個懶腰,又趴下來,翻一翻書,丟在一邊。落在臉上的頭髮干了,於是坐起來,換下浴衣,把頭髮梳好。蠍子洗的護額已經干了,他把它們收下來綁好。

「什麼時候停都無所謂。」蠍子攤著隨身的筆記本,一邊翻一邊塗塗寫寫地修改著什麼。迪達拉拈過來翻一翻,蠍子的字過於潦草,他隱約認出自己的名字,還有「煙花」、「慈姑」、「箭」幾個單

詞,然後又被蠍子搶回去,接著塗塗改改。

「有任務的!怎麼可能無所謂。嗯。」迪達拉說得有點底氣不足,咚一聲靠在蠍子背上,把頭歪到他肩上。雨的聲音很單調,迪達拉慢慢地就閉上眼睛。蠍子的背很溫暖,迪達拉翻個身,側趴在他背

上,蠍子的呼吸很安靜,迪達拉隨著悠長呼吸滑下來,靠著蠍子的背心,他挽過蠍子的左手抱著,把頭蹭上去。

蠍子心裡很輕很輕地跳了一下,他稍稍地別過頭,看見迪達拉靠在他身上,他猶豫一陣,還是很淡很淡地勾起唇角,彎一個微笑的弧度,但馬上又驚惶了,慌亂了,轉過頭去,低著頭緊張一陣,又回頭

看迪達拉。他撿起放在旁邊的大氅,放出傀儡給迪達拉披上。迪達拉謄出手指勾住領口,縮一縮,更緊地貼住蠍子。蠍子伸手撩起他的金髮,一絲一絲捋著,髮絲的觸感因為洗過而清涼滑爽,很舒服。

他把迪達拉的護額拆下來放在旁邊,迪達拉蹭一蹭,把蠍子的手抱得更緊一些。

這樣子我沒有辦法整理筆記了呀。蠍子猶豫著苦笑一下,把被抱著的手放鬆,指尖連上了傀儡線,用最小的動作操縱著,翻本子,點蠟燭。燭光很暗,溫暖的黃色在紙面上跳動著,背上靠著的迪達拉把

胸口的溫度傳到蠍子心中,蠍子一邊整理著那些靈感閃過的句子,一邊慢慢覺得睏倦,他收了筆,趴在矮几上,想要打個瞌睡,他閉了閉眼,很溫暖,也非常安心,於是操縱著傀儡拉上陽台的拉門,然

後收了傀儡線。

 

脫離控制的響動很輕微,迪達拉睜一下眼又瞇起來。剛才的夢裡他又看見了天鵝,站在紅玉蘭的樹上,用很熟悉的眸子看他,目光是冰冷的,最深處卻藏著熱切,被那雙眸子注視著,就像要被吸進去一

樣。

那雙眼睛,是在哪裡看到過嗎?

又或者,是不是僅僅是在我心中,希望著被誰這樣注視呢?

我又是希望被誰這樣注視呢?

迪達拉半睜著眼睛,一半是因為低血壓的頭暈令他不想起來。他倚著蠍子的背,聽著外面細細密密的雨打在屋瓦上,然後掉在夾道外面的石面凹槽中。滴嗒的聲音很清脆,他幾乎可以想像出水滴濺起的

形狀像花一樣盛開,凋謝。

大叔的背很溫暖。嗯。迪達拉緊緊貼住蠍子。如果可以,我想一直這樣貼在大叔背上呢。為什麼呢?

他聽見雨聲越來越響,越來越急,不知為何害怕雨突然停了。

我想再睡一陣。睡到夢醒呢。嗯。

或者是,睡到雨停。

 

蠟燭的光焰在一瞬間熄滅了。

感覺到光線的變化,蠍子醒了。後腰上靠著的迪達拉動了幾下,他仍然在矮几上趴著。屋外雨聲很密,點點滴滴打在夾道外面的石面上。他聽得真切,幾乎是鬆了一口氣。

「迪達拉,你醒著對不對。」蠍子聳聳肩,迪達拉跟著他的動作晃了晃,沒有說話,也沒有動。蠍子也沒有再動,繼續趴在矮几上聽雨。

 

屋子裡很暗,只有向著陽台的紙拉門裡滲出點陰慘的光,蒼白的,把拉門的十字格畫在榻榻米上。蠍子感覺到背上迪達拉緩慢地移動,金髮掃過他的背心。那感覺很微妙,蠍子又喜歡又害怕。

如果雨一直下下去的話,就可以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到死。

心裡突然湧動的想法令他感到恐懼。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想,他不知道這種情緒的深層涵義。他卻知道那是蠍子不該有的想法。

但是至少在這場雨停止之前,就這樣吧。他這樣想著,繼續聽窗外的雨聲。

雨打在屋瓦和石面上的聲音一點一點隱了去,止住了。風一直吹,又嘩嘩地響一陣,幾乎可以聽見水流在石縫間蜿蜒,滲入花樹下的泥土。然後,再一次的,那雨聲突然消失,風仍然在吹,聲音逐漸大

起來,刮一陣,止住了,又刮一陣。

屋子裡變得十分安靜,蠍子聽到了迪達拉的呼吸聲,壓抑著的喘息。

迪達拉抱著蠍子的手搖一搖:「雨停了,大叔。嗯。」

然後他把臉埋到蠍子的手臂和背之間:「雨停了。」

蠍子轉過頭去,只看見迪達拉的金髮。

「迪達拉,你在哭嗎?」他問。

他只看見迪達拉頭頂的金髮。

「頭髮……亂掉了,迪達拉。」蠍子說,伸手拉掉他捆著頭髮的,鼬的紅色發繩。「快梳一梳。」

「嗯。」迪達拉撿起梳子,一下一下地把睡亂的頭髮梳直,蠍子掐著那發繩,直接拿了梳子,按著他平時梳頭的方式,給他綁上。

 

「大叔大叔,嗯。」歪著頭的迪達拉扯一扯蠍子的褲腿。「我在想,如果我們現在就收手不幹,十年二十年以後,就沒有人會記得我們了。那樣的話,我就可以和你一起表演傀儡戲,你也可以和我一起

去看遷徙的鳥。嗯。」

蠍子看他一眼,暗笑他天真。「每次出去前你都這麼說。」

「…………呀……我好像真的一直在說這種話呢,大叔。嗯。」迪達拉就笑。「雖然或許會被大叔笑太天真,但是,我真的一直這麼在想。嗯。」

蠍子的手停了一下。

從蠍子的角度看過去,只能看見柔順的金髮和圓圓的臉頰。於是他又問:「你在哭嗎,迪達拉。」過一陣又說:「雨停了,我們走吧。」

他緊抿著嘴,一言不發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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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a92a1852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